核心要點：
【資料圖】
農民工是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中獨特的現(xiàn)象，是社會發(fā)展進步的重要標志。在城鎮(zhèn)化、工業(yè)化與現(xiàn)代化背景下，農村剩余勞動力進城務工是實現(xiàn)階層躍升的重要途徑。根據(jù)國家統(tǒng)計局數(shù)據(jù)：2020年全國農民工總量28560萬人，其中41—50歲所占比重24.2%，50歲以上所占比重為26.4%。可是，農民工并不是鐵板一塊，而是處于不斷的階層分化與重組的過程中。其中，有些通過多年的打拼與奮斗，實現(xiàn)了職業(yè)轉變，甚至逐步身份轉變，進而實現(xiàn)階層的躍升。在珠三角中山市市一個五金廠調研，筆者碰到的彭叔就是一個典型個案。他從一個地地道道的“農民工”成為一個讓人羨慕的“廠長”，逐步實現(xiàn)了階層的躍升。
生活圖景||一名廠長呈現(xiàn)出多維度的日常世界
2021年8月份，經過半個多小時的驅車，筆者終于見到了鎮(zhèn)街的訪談對象：中山市某五金廠的廠長——彭叔。初次見到他，我一度以為他是名副其實的城里人。實際上，他來自湖南省的一個小村莊，曾經是一個地地道道的“農民工”。在小會議室內，他穿著時新的西裝，整潔干凈；腳上踏著閃亮的皮鞋，一塵不染。在訪談過程中，他談吐清晰，淡定從容。最亮眼的或許就是他左手的金戒指，不免讓人產生誤解。或許誰也沒有料到，就是這樣一個的人已經進城務工接近30年了。
他今年49歲，在這個廠里工作了整整13年。目前，他主要負責醫(yī)療器械的生產與技術研發(fā)，每個月的工資達到了1.2萬元，另外加五險一金。從整個廠里，他的工資算是比較高的。此外，他的妻子是廠里的燒焊工，每個月的工資最高峰能夠拿到8—9千元。相比而言，廠里普工每個月的工資僅僅5—6千元。如果碰到經濟不景氣時，普工每個月的工資甚至降到3—4千元。不僅如此，普工要想拿到對應的工資，通常都要加班1—3個小時。加班是普工的工作常態(tài)。即使不是夜以繼日，至少也是忙無閑暇。
根據(jù)筆者在該市做的一份關于農民工思想動態(tài)的調查顯示：工作8小時占35.7%，工作8—10小時占29.7%，超過10小時的占34.6%。然而，這位廠長很少加班，也不愿意加班，基本上8小時制，工作舒適。當然，廠里也有少量技術工的工資比他還高不少，但工作也很辛苦。
相比于較高的收入，他的日常生活開支費用更多，范圍更廣。2016年，他買了一輛十幾萬元的車，每年花費就要超過2萬元。很早，他就明白購買商業(yè)保險的重要性，給全家購買了15年期的商業(yè)保險，每月總計要交的費用700—800元。除此之外，他還非常注重養(yǎng)生，每年花在身體調養(yǎng)的費用就接近1.5萬元/年。每次生病，他很少去街道的醫(yī)院，他總是不吝花費，去附近的市醫(yī)院。他覺得市醫(yī)院的醫(yī)療效果更高。
農民工進城務工，通常都要經受與家人隔離的痛苦。留守兒童不免就成為中國階段性的現(xiàn)象。在家庭團聚方面，隨著經濟收入的提升，也得以克服空間的距離和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。目前，他全家都生活在該市。他夫妻倆住在公司提供的舒適的宿舍。宿舍面積20多平方米，一室一廚一衛(wèi)，配套齊全，環(huán)境不錯。他的大兒子26歲，大學畢業(yè)已三年，也在該市內工作。他的小兒子16歲，幾年前就接到中山讀初中，現(xiàn)在就讀市內的高中。每個月，他們至少會一起聚一次餐，享受一家人的歡樂。
隨著經濟關系的嵌入，他的生活圈子不僅是維持著地緣性、血緣性的先賦性關系，而且逐步構建業(yè)緣、地緣的后致性關系，形成新的社會資本。由于工作的需要，除了和廠里員工的日常接觸外，他也結交了不少本地人，甚至不少成為行業(yè)朋友甚至親密朋友。比如廠里的老板，還有同行業(yè)中上層群體，比如廠長、車間主任等。可以說，他的社會資本得到極大積累，從本階層逐漸向其他階層延伸，從廠內逐漸向廠外拓展。
他的閑暇生活也是比較豐富的，除了與同事、朋友聚餐外，他最愛好的事就是看書與下棋。他喜歡看歷史書，比如《上下五千年》。他也經常和朋友一起對弈，或圍棋或象棋。看書與下棋儼然成了他生活中一部分。處于這個年齡段階段的人，生活中總有或多或少的煩惱。在聊天過程中，卻只能感受到他積極的生活態(tài)度。他信奉順其自然，對生活看得開，放得下。
在市場游泳||從“進城務工”到“從事管理”的九次選擇
“條件好誰愿意出來打工。”彭叔直言道。1992年前，19歲的他在村辦小學里教書。在那個年代，教師的待遇并不高，工資85元/月。“由于工資太低，養(yǎng)不活家人，我就下決心進城務工。”這是被迫無奈的被動選擇，也是順應時勢的主動跟隨。正是如此，類似彭叔的農民工成為那個年代里最勇敢的探索者。作為一名農民工，彭叔的工作經歷卻也是跌宕起伏，豐富多彩。從隨遇而安進城就業(yè)到三思而后回家創(chuàng)業(yè)；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；從一個行業(yè)到另一個行業(yè)。
在朋友的介紹下，他先是去了中山市。作為一個農民工，他唯一的依靠就是勞動力。在一個鎖廠，他幸運地找到一份生產鎖內芯的工作。受過一點教育的他很快就能夠掌握這門技術，工資自然而然也水漲船高，從每個月300元漲到了1000元多。作為具有紀念意義的第一份工作，他干了一年多就主動辭職了。在他看來，按照當時的消費，工資看似讓人羨慕，但也很辛苦。最讓他難以忍受的就是工作的重復枯燥，沒法實現(xiàn)更多的自我提升。
在親戚的動員下，他去了廈門親戚開辦的餐具廠。他的職位是生產主管，每個月的工資600—700元。大約工作了一年時間，他借口妻子將要生育，又辭職了。他認為這樣的工作，并不是自己心中想要的。可是，對他而言，養(yǎng)家糊口依然是當時最重要的事情。沒有穩(wěn)定可靠的收入，就意味生活的困難。同時，他覺得要想改變現(xiàn)狀，不能那樣盲目地找工作，還是得老老實實學一門技術。手中有技術，心中才不慌。于是，他通過應聘進入了聞名全國的大型食品飲料企業(yè)——樂百氏集體有限公司，一心一意學習調料技藝。
九個多月后，他就帶著學來的技藝興致勃勃地回到了家鄉(xiāng)所在的縣城。他拿著近些年的一些積蓄以及親朋好友的借款，投資五六千元，開辦了一個中型的酒樓，準備揮灑汗水，擼起袖子大干一場。人生有夢想，無可厚非，可是現(xiàn)實也讓人捉摸不透。在以熟人社會為底色的縣城，經營酒樓不僅需要足夠的資本，更需要廣博的人脈關系。作為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年輕人，他沒有豐厚的資本，更沒有深厚的人脈關系。做生意難，做小本生意更難。由于資金有限，難以支撐，不到半年，酒樓就宣布關閉。
創(chuàng)業(yè)僅僅是他日常生活中的插曲，美好的未來還可期。雖然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了，但生活還得繼續(xù)。1998年，他又回到中山市這座第一次務工的城市，感慨萬千。憑借著過去獲得的制鎖的經驗，他再次回到制鎖行業(yè)，從普工干起。一個月后，他就順利升為車間主任。當時，鎖廠都是采用的計件工資，普工每個月的工資只有600—700元。而身為車間主任的他，每個月的工資達到2300元。如果不出意外，可能他的職業(yè)生涯都會在鎖業(yè)中度過。可是，事與愿違，一切并不是按照個人所設想的軌道而運行。不久，公司內老板間的矛盾呈白熱化，導致公司氛圍極其壓抑。由于厭倦這種勾心斗角，最終他選擇了辭職。
2004年，在就業(yè)市場中，他沒有找到合適的鎖業(yè)工作，陰差陽錯進入了一個體育器材質檢工作，成為40個應聘者中唯一的幸運者。不知什么原因，2005年，他再次換了工作，開始從事醫(yī)療器械相關的工作。由于受過一些教育，他學東西非常快。通過自己的辛苦努力，他很快學到了一些技術，成為廠里的生產與技術研發(fā)人員。干了兩三年后，由于期望的工資目標與老板所能給予的還有不少差距，他決定再次辭職，期望找到一個更好的符合自己目標的公司。
2008年，他進入現(xiàn)在工作的五金廠。他主要是從事技術方面的工作，負責醫(yī)療器械的生產和技術研發(fā)。最開始，他每個月的工資收入達到了4千元。在這個廠里，他一直兢兢業(yè)業(yè)。2014年，由于技術嫻熟和工作認真，他順利升為廠長。相比于不穩(wěn)定的漂泊的工作經歷，他目前已經找到一個良好的工作歸宿，成為廠里一名重要的中層管理人員。他說，在工作過程中，與老板都有感情了，他會一直干到退休。
階層躍升||“農民工”的美好生活
在城鎮(zhèn)化的背景下，彭叔在勞動市場中學習游泳術。有進城的尋夢也有現(xiàn)實的失望，有就業(yè)的感慨也有創(chuàng)業(yè)的失敗,有生活的愉快也有日常的無奈......。經過將近30年的拼搏與奮斗，他在不確定的城市世界中，悄然改變著自己的命運，從一個地地道道的“農民工”成為一個讓人羨慕的“廠長”，實現(xiàn)了階層躍升。
他的進城務工經歷不是個案，而是當前中國漸進城鎮(zhèn)化過程中的常見的情況。也就是說，他的生命歷程不再僅僅是個人的畫像，而是超越個人，更是千萬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時代縮影。
在新時代的發(fā)展大潮中，農民工憑借自己的青春與熱血，努力去探索，改善自己的生活與家庭，改變自己的社會地位與身份。他們逐步實現(xiàn)了較高的收入，不再為養(yǎng)家糊口而犯難，而是奔向更美好的生活；他們積累了更多的社會資本，不僅維持著原有的熟人社會關系，而且建構了新的社會關系；他們一直傾力維持著家庭完整，希望家庭成員享受更為現(xiàn)代化的公共服務，逐步克服了城鄉(xiāng)空間界限。
在那進城務工開啟的中國現(xiàn)代化過程中，千萬農民工成為勞動大軍中的主力，是中國創(chuàng)造世界工廠奇跡的中堅力量。作為進城務工的農民工，他們是不容易的。首先，他們大多數(shù)沒有接受太多教育，缺少足夠的文化知識；其次，他們幾乎沒有城市的社會資本，缺少豐富的人脈關系。
因此，僅擁有勞動力的農民工大多數(shù)一開始只能去勞動密集型的流水線，逐步學習就業(yè)市場所需要生產、技術、管理等知識。不僅如此，面對陌生的城市，面對陌生的社會，面對陌生的一切，他們要經受不確定帶來的無奈與孤獨，不斷增強自己適應城市各方面的能力，完成自身的蛻變。在進城務工的大潮中，農民工帶著家人的期盼，勇立潮頭，勇于探索，迎難而上，求生存，求發(fā)展，積極主動去創(chuàng)造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，逐步實現(xiàn)階層的整體躍升，推動中國社會整體的現(xiàn)代化。而在國家的要求下，作為農民工主要流入地的的沿海主要城市，地方政府也正在逐步完善各種公共服務，讓農民工共享城市發(fā)展的成果，比如在醫(yī)療、教育、社會保障等民生福利方面，更多地尊重農民工的貢獻。